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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報專訊】過去一星期,全港都在熒幕前見證「牛下女車神」李慧詩的血、汗、淚。
競輪賽「炒車」失利,看著她跌倒,看著她爬起來,看著她在鏡頭前強顏笑道:「不用擔心我,聽日還有機會!」
三天後的爭先賽,全城翹首以待。李慧詩大腿的擦傷剛結痂,大片暗紅。最後百米衝刺,雙腿如輪,肌肉賁張。看著她力拼而敗,看著她失聲痛哭。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,雖敗猶榮。
鏡頭前,李慧詩哭成淚人,鏡頭後,連採訪的記者都淚眼汪汪。同一時間守在電視前看直播的,除了大半個編輯室的記者編輯,還有各大商場裏目不轉睛看大屏幕的途人,還有萬家燈火下的香港巿民。
翌日本報頭版是李慧詩雙眼通紅的特寫。這位我們都親切喚她Sarah的「女車神」,雖不幸空手而回,卻成為2016年里約奧運,全港動容的共同記憶,更難得是讓不論運動抑或不運動的大家,稍稍體味到,體育精神是什麼一回事。
可是當「牛下女車神」回到香港,回到爭取了多年才建成的將軍澳單車館訓練,在鑊場繞圈之際,卻有市民在場中心打羽毛球,她會不會分心?
支持港隊 本土意識不無關係
李慧詩出戰爭先賽當晚,香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副教授馬嶽亦在電腦熒幕前看直播。他說,今屆奧運的觀戰氣氛淡薄,笑言「或許與TVB的旁述質素有關」,但大家卻更留意香港運動員。
「由珊珊(李麗珊)開始,近幾年隨著國際賽成績進步,香港人對本港運動員多了關注,心態也較健康,甚至有群眾壓力逼電視台播香港運動員的賽事,就算成績不算極出色也一樣支持,而非只看重獎牌。」這跟本土意識不無關係,「是sense of belonging(歸屬感),多於以前『威』才關注」。
但政府對運動員的支持,與民間的重視程度,不成比例。昔年「風之后」李麗珊未奪金時,到外地集訓,風帆破了得借衣車自行修補,為省錢要吃麵包甚至露宿街頭;今天的「女車神」李慧詩,因場地不足,長年累月離家北上訓練,基地簡陋,食堂飯菜勉強能入口,宿舍有時沒熱水,健身室的設備不合規格,甚至連軟墊也是爛的。
馬嶽一直關注香港體育。他說,香港運動員的成續不差,特別是香港土地缺乏,訓練場地少,運動員有此成績已很不錯,惟政府由支援運動員到推廣全民運動,都欠全面政策,「政府政策上好精英式,幫運動員,都是以成績justify(衡量)資助」。
評審標準要量化,馬嶽批評:「政府如何決定應資助體操還是單車?那就要你交出成績來,而不是看運動本身價值。不同運動有不同需要,政府卻沒有好的標準決定撥款。」除了資助,還有場地。「當年爭取鑊形單車場,許多年才爭取到。幾十年來都一直沒有(單車場),直到建了體育學院。香港沒場地,運動員每次都要去外國訓練,又是土地問題。」將軍澳的單車館也是兩年前才落成,鑊形車道中間,還見縫插針建了個羽毛球場。
曾是職業足球員的藝術家盧樂謙(阿謙)說,政府政策對運動員發展影響甚大,卻一直未如人意。香港體育學院於回歸前取消足球精英計劃,「以前有體院,球員在年幼時有制度化訓練,現在真空期不止是一年,已是一代球員」。他又說,香港足球場不足,連港隊都常訂不到草場練習,政府2008年又將體院部分地方改建為奧運馬術場地,說好的觀塘啟德建體育城,至今未見蹤影。
「我們沒有一個體育公民社會」
馬嶽說:「不少國家有體育部長制定全國政策,像德國復興足球有十年計劃,(香港)政府好多範圍都沒有全面規劃,也不清楚民間要什麼。我們沒有一個體育公民社會,只是奧運時會看一下,但整體上如何發展?」
9月立法會選戰在即,香港沒體育部長,但在立法會有一席「體育、演藝、文化及出版界」功能界別議員,曾於該界別連任多年的霍震霆,不是為體育界爭取不少資源嗎?
功能組別議員只顧鐵票
「霍震霆明顯(在四個範疇中)最重視體育,爭取到不少資源,但不是因他是立法會議員,而是因(其父)霍英東及他的個人背景。」
馬嶽研究功能界別多時,著有《港式法團主義:功能界別25年》。他認為,「體育」界別議員只是議會中的「280分之一」,首先是70名議員的一人,而體育又是「體育、演藝、文化及出版界」的四分之一,推動政策的作為有限,卻令資源更割裂,向個別有票團體傾斜。
以霍震霆為例,連任十多年,曾是立法會大會出席率最低,兩度無對手下自動當選。「我不太肯定(功能界別議員)幫到件事,好懷疑。他只需保證其他人的支持就可以。」功能界別以團體投票,體育範疇的選民是許多體育會,「(體育)會開心就得,只要幫(體育)會爭取資源,就算平常巿民用的體育設施不好,也不關議員的事」。
選民團體名冊二三十年沒更新
這些選民團體能否代表業界,也是疑問。「八十年代,香港成立很多會,過了二三十年,政府卻沒有更新名冊,其實可以一直保住空殼公司來投票,而新成立的公司,登記(為選民)又不容易。」
最近,這個功能界別就有17個藝團被取消選民資格,其中之一是藝術家張嘉莉(Clara)的藝團「時差」。數天前,她收到選舉登記主任來信,稱藝團未有名列藝發局最新憲報(見註),喪失投票資格。後來「時差」補交資料,證明過去6年曾獲藝發局資助(即另一項投票資格),才趕及在兩周後投票。
Clara說,功能界別議員影響資源分配,由資助模式到場地租用,都關乎藝術家個人發展,因此希望成為選民,惟登記門檻頗高,「十分discourage人們登記,身邊有代表票的朋友不多」。「時差」於2002年成立,到2011年才申請到藝發局資助,符合選民資格,於上屆(2012年)立法會投票。
「選民資格的標準十分奇怪。藝發局刊憲名單上,其實不止有團體,還有個人,為何這些個人又不能成為選民?拿過政府資助,不等於對文化界有影響力,反之,許多在文化界有影響力的人卻沒有票。但這些選民選出來的代表,卻直接、間接掌握資源分配。」
此外,選民登記制度亦有漏洞,「政府要求2003年後登記的的團體要提供證明,證明過去6年內受政府資助,但在2003年前已是選民,就永遠不用更新」。選舉事務處的選民登記說明書上,列明「政府資助」包括「臨時巿政局、區域巿政局」的資助,「這些(受資助)的團體已是許多年前(受資助),現時是否運作不得而知,好奇怪。其實上屆(立法會選舉)已有人提出來,但沒有渠道改變」。
Clara認為,這些問題都會影響選民代表性,「被推選出來的人都是拿『鐵票』,投票的社團,許多做的都是藝術文化質素不高的康樂活動」。記者翻查該界別的選民名單,在文化小組,全港十八區幾乎都有××區「文藝協會」、「文藝協進會」、「文藝康樂協進會」;體育小組則是各式「體育會」、「康樂體育會」、「康樂體育促進會」。Clara說,有大型聯會甚至聘有專職人員幫忙成立屬會。
議員只需向鐵票票源負責,Clara批評,現屆議員馬逢國並無幫助業界發展,像馬最近提出結合文化、體育、藝術、旅遊成立「文體旅遊局」,取向都向少數階層傾斜。「相信藝術文化界朋友不會支持這概念,但協會的老闆會。若他要照顧鐵票票源,好多時候意念就會靠攏大老闆、大協會,同低下層藝術家的運作脫節。」
阿謙也說:「如果有個人票,就不會選到馬逢國。」他最近去了聽馬講參選理念,「他說要將文化、體育加上旅遊,我見到政網,感覺好『虛』,沒有講到什麼實質事情」。阿謙有個「人民足球」計劃,曾邀請全港巿民到觀塘重建區與街坊踢球賽,了解當區。他希望議員能向決策當局反映業界聲音,推動像廣東歌等本土文化藝術,及加強體育、藝術的社區連結。
做選民是希望議員助撤功能組別
那麼,設立「個人票」,是就能幫到業界選出較有代表性的議員?最近馬逢國跟另一候選人周博賢都提及開放個人票,擴大選民基礎。惟馬嶽質疑,功能界別本身已是特權,就算有個人票,「只會令愈來愈多人成為特權階級。職業身分是我們其中一個身分,而且不同界別的從業員數目不一,無助公平分配資源」。Clara亦說,登記為選民,是希望選出代表進立法會,取消功能組別,「成件事好諷刺」。
馬嶽說﹕「若議題受公眾關注,直選議員都要關注,關鍵是公眾是否關注體育等議題,令政黨知道。說白一點,沒有(帶來)選票,政黨的政綱不會爭取。」
註:藝團申請登記為投票人,需名列《香港藝術發展局條例》憲報的指定團體,或條例中列明的認可團體;或曾獲香港藝術發展局、市政局、區域市政局、臨時市政局、臨時區域市政局、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或民政事務局資助。團體申請前一年需一直運作,2003年後登記的團體,須每6年更新資料。
文﹕黃熙麗
編輯﹕馮少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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